冬日，遼寧省沈陽市渾南區(qū)，大地之上仍舊升騰著一股熱氣。施工建設者、科研工作者、黨員干部熱火朝天地忙著一件事——全力建設沈陽渾南科技城。這是當?shù)刎瀼芈鋵嶞h的二十大報告提出的戰(zhàn)略要求——“開辟發(fā)展新領域新賽道，不斷塑造發(fā)展新動能新優(yōu)勢”，凝聚省市之力作出的一個重大的戰(zhàn)略性落子布局。11月7日到10日，記者的蹲點調研也圍繞這群忙碌的身影而展開……

“把活干好，我自豪”

11月8日晨，5時許，沈陽城還睡眼惺忪。一輪滿月在尚未卷起的夜幕上，好奇地打量城區(qū)南端一片燈火通明、眾聲嘈雜的所在——都立冬了，這千百號人一刻不停地忙活啥？

“這可是全沈陽標桿項目中的地標建筑——智慧之雲！”塔吊司機於福春邊洗漱邊側過頭回應我，未及細解，又快速抹把臉奔向食堂。

“兩個饅頭一碗粥！”於福春隔著窗口喊了一聲。

最后一口饅頭撐鼓腮幫子，還沒咽下去，於福春戴好安全帽，就大步流星地走向3號塔吊，幾十米高處的小玻璃窗內，是他上白班的工位。

“記者也得戴安全帽，要不‘鐵面劉’把你逮到了，可不好。”爬上塔吊梯子的於福春遠遠地向我招招手。

說誰誰到?！拔揖褪恰F面劉’?！币粋€人在我身后突然冒了一句。

“我是沈陽渾南科技城這片工地的安全主管劉世國?！边@個面皮黢黑的漢子拒絕了握手，遞給我一頂安全帽並警告說：“下回再不戴，罰款吶?！?/p>

操著遼西口音，尾音上揚，聽“鐵面劉”把陳述句“罰款吶”說成疑問句，旁邊的工友憋住不笑。他們領教過，“鐵面劉”罰起款來可不容你商量，昨天已將1名違規(guī)作業(yè)工人清出場，這意味著一天300元底薪沒了。

“大家都在趕進度，我就得督促大家保安全，‘扮黑臉’應該有?！?/p>

“你還用‘扮黑臉’呀?！?/p>

工程技術員劉新宇打趣“鐵面劉”，連工地頭頭都敢罰，和正在“挑刺”的項目監(jiān)理代進一樣，都屬於人“狠”話不多型。

還是“書生”劉新宇說話溫柔，“我得掰開了揉碎了，把技術要領轉成工人聽得懂的大白話”。

“保工期保質量保安全，這是我們向甲方承諾的‘三?！??！闭归_沈陽渾南科技城核心建筑“智慧之雲”效果圖，中鐵上海局（承建方）項目經理宋剛大手往上一拍，不容插話地說下去——

“冬季施工難，咱就搭暖棚﹔工期緊，咱就兩班倒?！?/p>

“政府領導總來看進展、解難題，咱們得扛得起這份責任，爭創(chuàng)國家優(yōu)質工程?！?/p>

中午，開飯嘍。大鐵鍋內咕嘟冒泡，酸菜燉白肉香氣饞人。

歇口氣。於福春從塔吊下來，微信轉我一段上面拍的視頻。

“塔吊上風景透亮，看變化真切。10年來，眼瞅著渾南區(qū)變戲法似的拔地起高樓，產業(yè)園停滿了車，人氣旺啊。給科學家建工坊還是頭一回，把活干好比啥都強?！膘陡４撼錆M自豪。

“人才涌動，我期盼”

“眾人晝夜奮戰(zhàn)的科技城，就是實驗室明天的家。”遼寧材料實驗室副主任王京陽講話慢條斯理，而他繼續(xù)用平淡語氣說的話，堪比“王炸”。

趁他甩出“王炸”前，先交代幾句背景：覆壓90余平方公裡的科技城，是舉全省全市之力建設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的重大載體?？萍汲怯?54畝地無償劃給了遼寧材料實驗室。遼寧省副省長、中科院院士盧柯?lián)V實驗室主任。

這麼大面積，這麼高平臺，人從哪裡來？

“我們這兒匯聚了眾多大師級人物，已建設的六大顛覆性技術研究所都有院士、科學家領銜?！?/p>

高手風雲際會，憑什麼？靠高薪還是給別墅？

“這是‘想歪了’的普通思維，那麼多著名科學家與我們一拍即合，為啥？大師層級，思考的是如何超越自己，為國家贏得科技話語權，推出原創(chuàng)性、首創(chuàng)性、顛覆性的領跑技術。哪能是誰‘砸錢’跟誰走？”

王京陽進一步揭秘：與其他國家級研究機構錯位發(fā)展，遼寧材料實驗室錨定的，都是材料相關的顛覆性技術。

有種感覺，王京陽“錦囊”裡的“驚天秘笈”隻掏出一小部分，更多的，太專業(yè)了。正是科技城這些顛覆性技術的“培養(yǎng)皿”，讓科學家們眼前一亮，心頭一熱，大手一握。於是，人們見到，曾被詬病人才流失的東北，在沈陽渾南區(qū)出現(xiàn)“逆轉動向”，科學家們抱著夢想“逆風而來”。

“大師的團隊裡也需要小兵。”渾南區(qū)委組織部面向人才服務的張楠說，自己就是為科技城招兵買馬跑腿的。

10日上午，在渾南營商會客廳，沈陽無距科技公司的副總經理馮洋找到張楠，開門見山提建議?！罢ǖ娜瞬殴?，門檻高，符合條件的人不需要，有需求的人住不上。能不能把入住指標落到企業(yè)，據(jù)實按需分配？”

“你提的好，渾南區(qū)高標準建設3200套人才公寓和18.5萬平方米的科學家工作坊，誠意滿滿，更要人才住得滿意才好?！?/p>

馮洋乘勢又提了幾個問題，張楠認真地拿本子一一記下，表示政策調整后馬上反饋。

“人才活力充沛涌動是我們最期盼的事?！睖喣蠀^(qū)委書記閆佔峰說，黨的二十大報告把深入實施人才強國戰(zhàn)略作為國家和民族長遠發(fā)展大計，我們要拿出求賢若渴的勁頭，真心愛才、悉心育才、傾心引才、精心用才。

“國家需要，我願意”

10日下午，中科院金屬研究所師昌緒樓。

“這是我們在渾南廠區(qū)試產的農機關鍵部件，你看看。”中科院金屬研究所研究員戎利建、姜海昌、閆德勝，一齊上陣，左搬右抱，當面干起了力氣活。

搞科學的就這麼實在，我剛說“你們的成果長啥樣”，幾十公斤重的研制樣品，就擺滿了一桌子。我思忖著：不就是犁鏵、耙片、旋耕刀，一堆鑄鐵而已，有啥技術含量？

“可別小瞧這些農機具，都是硬家伙，同貴幾倍的進口產品PK勝出過。”“推廣起來費老勁了，不到田裡比試，農民就不信。”他們左一句右一句，如數(shù)家珍。

“中國耕地如此廣大，卻缺乏自主生產的高質量農機具。雖然從沒搞過農機具，這原本也不是我們的課題，但‘國家需要’?！毖芯坎恐魅稳掷ㄏ萑牖貞浹e，10年前，導師師昌緒找到他，說了分量最重的這四個字。

沒二話，大家埋頭十年干這一件事。如今怎樣了？

成，也未成。成，是說技術早已突破。未成，是說還沒市場化。課題組最擔心的事情出現(xiàn)了：十年磨一劍，恨無知音賞。

課題組工程師楊志榮年輕些，負責跑市場。戈壁灘、砂石地，什麼惡劣條件的環(huán)境都比量過。為了說服農民，也為了收集寶貴數(shù)據(jù)，楊志榮磨破嘴皮爭取試耕機會，常常既作農機手又兼維修工。一點點的突破，終於，訂單雪片般飛來。

10日，現(xiàn)場採訪的這一天，正是“中國材料學之父”、國家最高科技獎獲得者、兩院院士師昌緒先生逝世8周年紀念日。

“我們已經把成果寫在祖國的大地上，師先生，您看到了嗎？”一心讓農民用上好產品的課題組負責人姜海昌激動起來，聲調發(fā)顫。

大地之上，“嫦娥”探月、“祝融”探火、“羲和”逐日，多年來中國人叩問蒼穹的腳步從未停歇，一個個橫空出世的大國重器，離不開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，少不了中科院金屬研究所科學家在新材料研發(fā)領域的默默付出。

“大家看到成果的香，很少知道基礎研究的苦。因襲科學家精神，兩代人研究金屬基復合材料技術幾十年，枯燥寂寞是常態(tài)，而火箭沖天的光芒隻一瞬。”中科院金屬研究所研究員肖伯律深有感觸。

雲開日出。肖伯律所在團隊“啃硬骨頭終於啃到了骨髓”。他們研究的鋁基陶瓷復合材料，既輕且韌，剛而又強。在深空探測器、空間站等大國重器取得應用。國際先進材料與制造工程學會授予該團隊“金屬基復合材料專業(yè)委員會”的牌子，這份榮譽，國內唯一。

“堅持面向世界科技前沿、面向經濟主戰(zhàn)場、面向國家重大需求、面向人民生命健康。”“加強基礎研究，突出原創(chuàng)?！毙げ捎X得黨的二十大報告這些話就像給科研人員量身定做的一樣，給團隊科研人員繼續(xù)做下一代技術儲備充滿了電，還是那句話，“隻要國家需要，我願意”。

4天蹲點採訪結束。

大地之上，圍繞渾南科技城建設，圍繞國家重大需求開展科技攻關，為同一件事如倍速播放一樣奔忙的這群人，身影逐漸清晰。

為啥這般執(zhí)著無悔？為啥咬定前沿性顛覆性技術不放鬆？

新材料等戰(zhàn)略性新興產業(yè)領域沉澱了沈陽太多的科技力量，是沈陽的看家本事和比較優(yōu)勢。

大地之上，他們因共同的熱愛而奔跑。（本報記者 孫潛彤）